一位老归侨的心声

一位老归侨的心声

胡 洁

　　2008年，一次由侨联组织的“纪念改革开放三十年座谈会”上，一位印度尼西亚归国的84岁老归侨周先生满怀深情的说：“我这个人是全靠共产党的。”

　　周先生1925年出生在浙东沿海的一个小乡村。兄弟三人跟着父亲务农，勉强维持一家生计。周先生生不逢时，十四五岁时家乡发生大灾荒，日本鬼子又多次入侵，烧杀掠夺，无恶不作，小小乡村成了人间地狱。天灾人祸迫使周先生离家出走，在远房亲戚的帮助下，离乡背井来到香港，在英国人的轮船公司里，谋得一个但求吃饱饭的差使，那年周先生才17岁。那艘货轮装糖、装米、装布、装日常用品……什么东西都装。装好货运到日本、台湾、英国、美国、欧洲、美洲……什么地方都去，他跟着那艘轮船，到过十多个国家，二十多个码头。周先生干的是杂役，是轮船上最苦、最累、最低级的工作，打扫卫生，送茶、端水，还要为船长，大副，二副烧水送饭，倒屎倒尿。什么活都要干,一天干活十几个小时。十七八岁的青年人，最爱睡觉，但周先生一天只睡几个小时，有时一边扫地一边睡着了，还要受到工头的打骂。有时碰到风浪，海浪像小山那样，轮船颠簸不堪，周先生不适应海上生活，一遇风浪就晕船（习惯上叫“疰浪”），头晕，呕吐，胃里的东西吐光了，就吐清水，黄水，苦水，全身难受，工头见了还说“装死”，疰浪的时间长了，周先生得了胃病。杂役的工作干了几年，后来派到轮机间工作，干的还是杂活，加水，加煤，加油……吃的住的都在引擎间，引擎间很热，到处都是油腻，一天到晚听到的都是轰隆轰隆的机器声，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周先生的耳朵聋了。周先生说：“在轮船里干活吃的苦，说也说不完。这种苦，没有乘过外洋轮船的人是想也想不出的。”跑运输的外洋货轮，多数的日子在大海里，一次出海小则十天、半月，多则一个月两个月。只有轮船靠岸了，卸货、装货才可休息几天。但干杂役的,轮船靠码头，船上的杂活还是要做。一年365天，休息的日子一天也没有。

　　周先生28岁那一年，一次，轮船停泊在印度尼西亚的雅加达港，轮船停泊在码头的时候，周先生和几位船员一起上岸去玩，到晚上四点，停泊在码头上的轮船不见了，原来英国老板把轮船卖掉了。

　　从此，周先生等几人就流落在雅加达街头，没有护照，没有钱，连简单的生活用品都没有。当时印尼等国家对没有护照的人，抓住是要坐牢的，若被黑帮知道，就要绑架当“猪仔”卖到南洋去做苦工。为了生存，周先生等东躲西藏，东逃西逃，到偏僻的小饭店等地方去做最苦的活，东做几天，西做几天，到处流浪，过着连讨饭都不如的生活。

　　五十年代中期，新中国成立不久，印度尼西亚、菲律宾马来西亚等国家，对中国很不友好，经常发生反华、排华事件。原来做正常生意的华侨遭到暴徒的打、砸、抢，也一下子成了穷人，何况，像周先生这样的流浪者。周先生他们经历了一年多的流浪生涯。终于，经过中国政府的交涉，周先生和那些遭受反华、排华的苦难中国华侨一起，被共产党救了出来，中国的轮船把身无分文的周先生等救到广州，但有一位和周先生一起流浪的船工却因贫病交迫，死在异乡客地了。到了广州之后，根据周先生的意愿，人民政府又把他们遣送回乡，回到了阔别十五年的故乡，见到了亲人——周先生的母亲。这时，才知道，父亲和哥哥嫂嫂已经在解放之前的1948年被国民党的飞机炸死了。

　　周先生在海外流浪十五年，不但没有赚到钱，而且身体垮了，骨瘦如柴，且有严重的胃病，耳朵也聋了。那时候周先生才三十岁。

　　回乡以后，按照党的政策，当地政府照顾他。生产队安排他做些轻活，让他当保管。有生产队的照顾，周先生的生活安定下来了。后来，周先生结了婚，有了孩子。再后来，孩子成长了，都有了工作。生活虽然还不富裕，但很安定。2008年，周先生84岁，在去世之前，周先生对他的老伴和儿女们说：“我的一生全靠共产党。我这个人是共产党救的，没有共产党，我能活到80多岁吗？”周先生又悲伤地说：“跟我一起在轮船里干活的，有的死在印尼，连尸骨都找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