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情思· 四章

秋日情思· 四章

李德忠

　　陆羽山庄

　　戊子秋分时节，驱车出杭城，向西行约1个小时，经瓶窑，过彭公，入径山镇，可见大片的茶树园地，漫山遍坡。再行数里，已见一片幽林，幽林多为山野间的自然林，间也有不少成片的淡竹。时已深秋，不少竹农在辛勤劳作，看得出，竹和茶叶为这一带的主要的经济来源。一路过去，已伐成竹，整齐地捆扎着堆在路边，使得路面略显狭窄。从竹上切下的枝梢挂着已渐萎缩的叶子也被堆成一簇簇的，不过仍然有着绿色的亮，散发着秋冬的光。

　　在这样两旁都是密密的幽林的小路上再弯绕刻余时间，便来到了“陆羽山庄”。陆羽山庄，位于余杭径山镇的一个小村子里，山庄旁边有一条清澈的双溪流过，水势猛时，上竹筏戏水，名曰“双溪漂流”。这里未经人工雕琢，村落古朴，山景野逸，村民敦厚。选如此逸地，建一休闲场所，实为闲情雅致人的所为。观山庄深藏于密林之中，楼高不过三层，风格合于周边，又引双溪流经庄内，石筑小径穿插路面，车行至跟前，在群竹合围之一小口，方才见着山庄秀色。信步堂屋，宜景适情，确是一个品茶的极好去处。

　　茶确有灵性。俗话说，品好茶得配好景，其意不全部是说人的情绪左右着喝茶的意境。杭城内高楼林立，人们整天闷在水泥钢筋之中，此中环境，实在很不适合品茶逸性。就是手头有些好茶，多也只属解渴纳暑之品了。唯有重返山野，汲山溪之水，用紫砂沏茶，又有一本《茶经》在手，坐对群山，心念陆羽，循着香溢杯沿，悟察水性，体味茶茗，方才合时合宜，犹如飘逸天外。

　　我以为，以陆羽命名山庄，其意不单单还原了一个喝茶的良好环境，切乎了喝茶人的心情，还有记着茶圣对径山的好处，让今天的喝茶人真正能摆脱世事困扰，来此山庄喝出心情，喝出精神，才为一高见。

　　江南多好茶，不独龙井。陆羽语：“茶者，南方之嘉木也。”径山和梅家坞属同一方水土，茶味当然也恍如仙色，淡香天成。想当年，陆羽一定是感言此景此情，方从竟陵来此，隐居山间，解衣摇羽，采茶觅泉，阖门著书。至此，我忽思想，陆羽者，大地之翼也。茶之情之形都犹如飘逸于土地上的片羽，亦飘飘然于水中，如羽飘飘然于天空。大地万物，唯有水面能倒映天空，又唯有清水能融其茶中。水清澈则空，空茗天；心淡定如水，水即为天，天水即为一色，心亦如天了。

　　临走，山庄送每人一个小小的锦囊，内藏2～3钱径山的茶叶，记有9月21日生产，标准的新出炉的秋茶。

　　陆羽一定也喝过这种茶叶的。

　　竹 影

　　深秋的下午，友人邀我去钱塘江边走走。车过沿江大道，拐入乡间小径，路经一农家，白墙黑瓦，墙旁植有淡竹。

　　车过风起，竹叶皆动，簌簌如同小雀羽翼，友人生情，停车观之。然车歇风静，丛叶复归如初。

　　忽一道晚霞闪亮映入，如同幻灯实实地打在竹林一侧。霞红竹翠，奇妙复现，吾等沉浸其中，享受偶尔一得之景。突然友人惊呼：妙哉！确是妙哉，竹竿连同竹叶清晰辉映在白墙上，霞光一如淡红底色，竹叶片片如同墨叶，俨然一幅正宗水墨写意山竹图也。极为自然，甚是妥帖，也更为赏心悦目。画者，天光也。

　　何为巧遇，自然加上绝对的偶然而又让我们能够一见；何为天成，没有了一点点的做作并省略了一切繁琐的哲学而完全既自由地又合乎规律地生成。

　　竹影是霞光所致还是竹叶自身所为，如同要追问月光下的影子到底是月影还是物影，很难将其分清，没了物何来月影，没了月又何来物影。实看是为两物，虚拟同为一影，物可分而影终不可分。有此困惑，源起于心，虚为心像，实为物景。

　　晚席，兴然然回味所见，遂为大家的谈资了。

　　梧桐秋叶

　　霜降刚过，我见到了一片正在飘落着的梧桐叶子。

　　天空中基本没有风，它的飘落也就基本上依靠这自身的重量。可能是叶子恰好平躺着下落的缘故，空气的浮力正托着树叶朝地下的那一面，使得飘落的速度格外地缓慢，如同荡秋千似的，很大幅度地左右晃荡着，久久地翔于天空之中，让人觉得这片树叶有些潇洒。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属于杭州城里戊子年的第一片正在飘落着的秋叶。这似乎也不重要，我想，重要的是它属于秋叶。

　　秋叶不是病叶。病叶或有虫蛀，叶面已经有了些斑驳；或有着僵色，使得叶子形状或多或少发生了改变。关键是病叶还不随季节更换，时时都会随机跌落，让人从内心感到不踏实。

　　秋叶也不是受伤的叶。秋叶的飘落不仅与“蔷薇”无关，甚至与任何一场风雨的飘摇也完全没有关系。它不是哪一只蝉不小心将其刺落，也不是哪一只麻雀故意踩一脚将其折断。受伤的叶子总还带着翠绿和湿润，或这或那受到了外力的刺激和影响，多多少少带着一些自己的不心甘情愿。

　　秋叶是季节性的叶。秋叶的飘落是秋天气息的呼出，人们能从它这里接收到一种温馨的提醒，这种提醒往往挟裹着西伯利亚寒流的些许潮湿，或者还可熏沐到冬日般懒洋洋的晨曦。秋叶的飘落错落有致，从容镇定，没有一丝的突兀，它从开始抽芽那一刻起便知道了终究要脱落的。所以它一生淡定，顺其自然，该生长时生长，该飘落时飘落。

　　秋叶的飘落是新生的开始，树枝上每一处落下叶子后的柄部，都已经贮藏起了一颗来年萌发新芽的苞蕾，尽管这种苞蕾看上去是那么的微小，还不及半粒芝麻来得显眼。然而，它且会豪迈地孕育出又一代蓬勃生命的希望。希望让这种飘落没有了任何的伤感，也没有了一丝丝的犹豫。如果你一定要找出一些情感性的东西，那么，有的只是一种牺牲着的高尚和醉醉的秋意梦想。

　　秋叶的飘落是一种带着诗意美的展示。这不仅仅是指秋叶有着美丽着的赭红色，也不用再去复述叶子飘落的时候样子是那么地洒脱。叶面上的每一根筋脉，它是用了整整一年的时间才牢固地经纬起来，它是放开了手脚，自由地呼吸，用足了一生的力量，才使自己到脱落时还能够挥洒着金黄色的光。因此，我的脑子中就一直凝固着一种如同秋叶般成熟的情怀，也一直对秋叶希冀着一种对所有事物美好的期望。

　　霜降过了，西北风要来了，梧桐叶子要飘落了。虽然现在依然一片绿色，但是它们很快就会满树金黄。这种金黄色充满着健康的光泽，只有自自然然飘落的秋叶才会有的种依旧活着的金黄色。

　　但是，金黄的颜色不属于梧桐树所有，所以，叶子一旦金黄了它只能重新地返回到大地。金黄色的树叶与大地的黄土颜色相一致，所以，秋叶的飘落只是一种回家。

　　玻璃上的雨水

　　秋日，连续几天的高温，天气越发地闷热，天空也变得越发地沉闷。头顶上的乌云已结成了一片，整个城市没有了色彩，只有乌云笼罩下的乌濛濛的灰色。

　　猛然，闪电惊现，雷声紧跟着一阵轰鸣，大大的雨点随之劈头劈脑地落下，扎扎实实地打在落地窗户的玻璃上，玻璃在雨点的击打下，发出一种刺刺的声响，很是怪异，给人有心悸的感觉，扰人情绪，胸中如有压抑。

　　随着又一阵电闪的光亮，雷声又是隐隐地几阵轰鸣，雨点逐渐地密集，慢慢地终于成为丝丝雨线，斜刺着落在玻璃上。玻璃面上迅疾地堆积起一层流动着的水，这是一帘薄薄的积雨刷成的水幕，哗哗地顺着玻璃光滑的面往地上流淌着去。

　　秋雨已不是夏天的阵雨，虽也伴着雷电闪鸣，也下得有些着急，但总带着些许的缠绵，有些忸怩。如此下着、流着、淌着去地足足过了半个时辰，雨才慢慢地小下去，慢慢地又变成了滴滴雨点，不过这时已不是大大的了，而是三三两两地弱弱地飘落在了玻璃上，慢条斯理地做着些秋雨的收尾活儿。

　　雨停了，但玻璃上依旧粘着密密麻麻的小水珠，让人们回望着刚刚下过的那一场大雨的丰沛。这些水珠还是在缓缓地下滑着，只不过缓慢得让人很难察觉，只有当某一粒水珠滑落途上吸附起旁边的其它水珠而滚动着壮大以后，才又产生出一条速速滑动着的水线。

　　雨后的天空照样开始了晴朗，阳光从西边斜斜地照耀到了窗户上面，光线均衡地洒落在玻璃面上的水珠里，小水珠一颗一颗地反射着太阳的光，似乎一下子又都变成了晶莹剔透的水晶般的珠子了。

　　水晶似的水珠也会滚落，看上去，那就像一点光在移动着。你见过这种滚落时带着太阳光的水珠吗？我见过了，那是在秋天的午后一场大雨刚刚过去的玻璃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