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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笔还不清的债

2012-04-06 14:53:57

一笔还不清的债

  我的债主是马来西亚槟城一个咖啡摊的摊主。那个咖啡摊主是一位印度人,年纪好大了,满脸胡子,但很慈祥,对小孩特别和蔼。他的咖啡摊是一部手推车,晚六、七点停靠在我姨婆家所在皇后街与印度街的交叉口处,第二天上午八、九点钟离开,到何处去,我不知道,兴许他就住在印度街上。我和摊主很熟,但从未问过他姓甚名谁,碰面时友好地喊一声“哈喽!”他对我很好,经常在顾客面前夸我是个好孩子,诚实好学。他会赞扬我,可能是我打从在他的摊子上喝咖啡起,就是捧着一本书,全神贯注地看书,一杯咖啡加上一块蛋糕,度过两个小时。

  我姨婆家距咖啡摊只有五六十米,我不在家里看书,偏跑到摊子上来看书,是为了给姨婆省电费。我是她家的用电大户,经常挨骂,扬言电费要在我的生活费中扣除。我12岁入读华文学校以后就爱上文学,痴迷于课外读物,简直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当时,东南亚华文学校条件差,校舍不够用,采取上下午班制,我上午上完课,回家后做完家庭作业,就抱着一本书,一直看到深夜,家里人早已入梦乡,我一个人却在挑灯夜读,久而久之,让姨婆发觉,为这一桩事,我经常挨骂。

  面对这一局面,我既不肯放下手中的书,又不愿再听辱骂声,绞尽脑汁,左思右想,忽然想起了凿壁借光的故事,高兴得跳了起来。这一办法好!既让我能继续把书看下去,又给姨婆节约电费。于是,我就采纳借光的办法,下午佯称到一家照相馆去学洗照片,其实是到“漳州会馆”读书看报。晚上在家看会儿书,9点准时熄灯,清晨4时许悄悄起床,蹑手蹑脚跑出家门,到咖啡摊看书。在咖啡摊,要上一杯咖啡加一块蛋糕,大约花叻币两角就可坐在摊主携带的小凳子上看书。咖啡摊离我住的地方不远,来去方便,用的汽灯,光线很足,摊主又和蔼可亲,因此,我在半年时间里几乎没有一天间断过。一回生两回熟,摊主每看到我从家门口走出,就泡上一杯咖啡,再用小碟盛一块蛋糕,放在我习惯坐的凳子前,我就坐下埋头看书。记得有一回,顾客比较少,他用马来话对我说:“今天,我给你来一杯拉茶。”我说:“好啊!”于是他表演起来。他用两手拿两个大茶杯,一个茶杯装上锡兰茶`、牛奶和白糖,再冲上开水,然后往另外一个茶杯倒去,然后又倒回原来的茶杯,这样倒来倒去,越拉越长,像在耍杂技一样,很好看。他告诉我这是他们印度老家的一种茶道,叫“拉茶”。因为这种“拉茶”泡起来很均匀,散热又快,颇受热带地方人的青睐,所以也传到马来西亚。1991年底我越洋去探亲,在金马菕茶庄又喝到一次“拉茶”,那时看着那位印度人在“拉茶”,我好像又看到我那位咖啡摊印度老爷爷在给我拉茶。

  日复一日,我已成了这家咖啡摊的常客,多数时间我付现钞,有时手头紧就赊账,他有一本小本本,记录赊账人与赊账数目,他从来没问过我叫什么名字,可能用符号代替,我也讲信用,有欠必还,他说多少我就付多少,二话不说,他信得过我,我信得过他。可是,我临离开槟城前几天,不知什么原因,一直未见他的车子,欠他的一元多钱没法偿还。我当时碍于面子,不好意思托友人代还。欠钱的数字不大,但我在他脑子里的那个“诚实的孩子”不见了,从此在槟城的土地上蒸发了。40多年后我返回马来西亚,又去找那家咖啡摊,即使老大爷已经作古,也希望有他的后人子承父业,照旧推车子来到原来停放的地方,我可以向他的后人道声歉,还清款。可惜那里已经是汽车的停泊位,再也见不到咖啡摊了。我这笔欠款成了永远还不了的债,让我内疚一生。(文/周添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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