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人移民的失落感

华人移民的失落感

文/周添成

　　因为自己侨居海外的经历，我往往会在外籍华人作家的作品中读出华人移民的些许失落感，这或许就是感同身受。最近，我读英文诗《我要母亲唱歌》时就有此种感受。

　　《我要母亲唱歌》的译文如下：

母亲先唱，祖母也加入进来。

她们一起唱，仿佛回到了少女时代。

倘若父亲仍在，他会拉起手风琴，

身体如一只小船，随节奏摇摆。

我从未去过北京，也未到过颐和园。

更不曾驻足于那条大石舫

凝望骤雨撒在昆明湖上，

看草地上的游人为避雨而四处奔忙。

但我爱这首歌：

荷叶如何注满雨水

弯腰把雨水洒入湖水，

又挺直身子接纳更多的雨水。

母女俩不约而同地把泪水流淌，

可是谁也没有停止歌唱。

　　这首诗的作者是李立扬（Liyoung Lee，1957—），当代美籍华裔诗人，迄今共创作三部诗集和一部回忆录。诗人的美国移民家庭背景对其诗歌创作产生一定影响。李立扬的曾祖父是袁世凯，其父曾做过毛主席的私人医生。解放后，李立扬的父母迁居印尼，在雅加达生下了他。1959年，印尼总统苏加诺掀起反华排华浪潮，其父因见疑于苏加诺而入狱。一年半后，李父逃出监狱，携家人逃离印尼。在随后的几年间，一家人先后辗转于中印半岛、东南亚、澳门、香港等地。

　　李立扬七岁时随家人移民到美国，可谓是在美国文化氛围下成长起来的诗人，但是他的诗歌中除了西方元素外，还蕴含着某些中国的传统思想和文化。中国文化对他的影响主要来自两方面：一是他的父亲从小就向他灌输唐诗宋词等中国传统文化，二是来自整个家庭的文化氛围，比如此诗中母亲和祖母一起唱汉语歌曲。

　　诗歌的题目值得玩味，不是“我听母亲唱歌”，而是“我要母亲唱歌”，说明诗人有一种了解中国文化的积极性和兴致。他要母亲唱的那首他爱听的老歌，仿佛把母亲和祖母又带回到往昔的岁月，带她们回到了魂牵梦绕的祖国的怀抱。淡淡的乡愁使两位母亲不禁潸然泪下。

　　我们不知道也无需知道这首歌曲的名字，因为身处异国他乡的人歌唱任何用母语写的歌曲，都会产生同样的感受，但诗人选这一首歌似乎有一定的目的。你瞧，荷叶接满雨水，弯腰将之洒于湖面，然后又去接新的雨水，这一动作循环往复，不曾停歇。这似乎在呼应两位母亲的歌唱和哭泣。雨水就是泪水的象征，母女俩歌唱，情之所至便淌下泪水，虽歌声如雨水一般一直未曾停歇，但泪水却时而停下，在眼中积蓄，待她们唱到伤心处便又夺眶而出，这一过程也是循环往复的。两位母亲的哭泣其实是在哀悼两种失落：一是诗人父亲的去世，一位是中年丧夫，一位是老年丧子。二是远离故土的失落感。她们虽身在美国，心却在中国，虽人在太平洋的这一端，而根却扎在另一端，经历着一种割裂，这是她们作为移民的心理感受，诗人也是在借此间接表达自己的失落感。诗人的这一感受源于自己作为一个血脉里流淌着中华民族血液的人却从未踏上过那片土地，他认为自己与亲人和故土之间存在着陌生感和距离感，这也是他日后造访中国的重要原因。（作者系浙江省华侨华人研究会顾问、马来西亚归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