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泊万里　老归故土——访巴西华人林采芹女士

飘泊万里　老归故土

——访巴西华人林采芹女士

章志诚

　　2005年3月19日上午8时30分，笔者在林采芹女士内侄林治正同志（原温州市人大常委会副秘书长）的陪同下，从市区半腰桥乘公共汽车来到鹿城区仰义乡后京山庄，采访了这位从巴西归来的华人林采芹女士。她住在山庄的一座三楼，精神很好，神志清楚，记忆力很强。她信奉基督教，每星期日常到后京山庄附近的一座基督教堂去做祷告，回家后常弹电子琴，奏唱“赞美诗”，以示自己对“上帝”的虔诚。

　　巴西华人林采芹女士，出境前是个普通职员，文化程度中专。1960年冬，她从香港去南美洲——巴西圣保罗市，从事行商小贩，从城市到乡村，风里来，雨里去，艰苦奋斗了近40载，于1999年1月返回故里——温州市，安度耄耋之年。

（一）

　　林采芹，1913年出生于石刻之乡的浙江省青田县山口乡山口村。父，林水源，又名林天如，是个老华侨，在清末时，家中只有几亩山田、几千株番薯园，世代务农，不得温饱。其祖辈到了林水源时，全家数口，生活仍然处于水深火热之中。林水源为了养活父母和子女，以石刻为副业，于19世纪90年代初，赴日本贩卖青田石货及其他小商品，赚来了一笔钱，到永嘉县梧埏乡（今属温州市瓯海区）购买了40多亩农田，雇当地农民耕种；同时，他又到温州市区甜井巷购置了三间房屋。然后，把全家数口从青田迁居温州市。

　　第一次世界大战（1814-1818）结束后，林水源从日本转赴法国贩卖小商品。在法国做了几年小商贩，赚了一些钱，又辗转南美洲——巴西圣保罗市做小本生意。1915年，美国旧金山举办巴拿马太平洋万国博览会，他制作的青田石刻在博览会上荣获奖牌一枚。20世纪20年代末从国外返回温州市。

　　在国外奔波几乎大半生的林水源，积聚了一些资金后，遂与人合夥在温州市朔门开设一家公合昌钱庄。这家钱庄，生意兴旺，财源滚滚而来，不多久，即成为温州市金融界的巨子之一。然而，好景不长，“九一八”事变发生后，世界性的经济危机（1929-1933）波及到温州，在经济危机浪潮冲击下，温州公合昌钱庄渐趋衰落，最后无法维持，只得倒闭。

（二）

　　林水源家庭经济的不断变化，使林采芹的求学道路也经历了曲折变化。1917年秋，她8岁时，入小学受启蒙教育。据她回忆，当时这所小学是私立的，办在温州市蝉街，该校校长叫夏伯龙。采芹在这所小学读了六年。她高小毕业后，考入了温州市女子中学师范科。这所女中办在温州市区县学前，校长姓木，名管斋。她在该校读了三年，即于1928年秋毕业。那时候，小学教师匮乏，而女教师更缺。林采芹自温州女中毕业后，就被青田县一所小学聘请去了。这所小学叫果行小学。刚出校门的林采芹，祖籍青田，又会讲青田话，返回故乡当教师，天天与小朋友交往，特别快乐；再说青田，还有它的亲朋戚友，当然，在这所小学任教，是十分愉快的。

　　然而，林采芹在果行小学执教了一年，又被玉环县一所小学聘走了。第二年，采芹告别果行小学，来到玉环海岛。海岛县与青田山区县不同，这里大多是渔民子弟，鱼鲜很多，价钱又很便宜，生活条件比青田好得多。她在玉环县执教了三年多。在教学实践中，她感到自己的知识水平与业务水平还跟不上教学对她的要求。因此，她想继续去求学。1933年秋，采芹向学校辞职，去上海参加幼稚师范学校插班考试。这位在小学执教多年的林采芹，终于被上海幼稚师范学校录取了。她在该校读了半年，就向学校请求辍学了。

　　林采芹为什么要辍学呢？20世纪30年代初，日本帝国主义已大举进攻我国东北，局势紧张，其父与人合夥经营的公合昌钱庄已经破产，家庭经济败落，林水源忧劳成病，于1933年逝世，家庭已无力培养她读毕业。

　　为生计所迫，她经好友推荐，很快就被温州瓯江小学（今广场路小学）聘请去了。1934年春，采芹到了瓯江小学任教，并兼任幼稚班班主任。她在该校任教长达7年之久。1941年秋，她受聘于温州私立三希小学。这所小学在温州市颇有名气，师资质量都比较高。她在该校任教了两年。因为当时正处于抗日战争相持阶段，日本飞机常来轰炸温州市区及市郊，每当拉警报时，教师都要率领儿童隐蔽，采芹感到自己责任太重，万一出什么问题，担当不起；再说，音带患病，不宜教书。故此，她向该校辞去了教师职务。

　　在旧社会中，林采芹是个新女性，不甘厮守厨房，要闯向社会，不论干什么事，样样都能适应。她离开三希小学后，经人介绍去江夏轮船公司当出纳。她在该公司一直干到1949年4月，即温州解放前夕为止。

（三）

　　1949年5月，除海岛一洞头列岛未解放外，温州各县都相继解放，温州人民在政治上、经济上得到了翻身。

　　温州解放后，林采芹女士本来可向政府劳动部门申请就业的，但她没有向政府劳动部门要求工作，而自力更生，自筹资金，发展经济，在家中开设一间织布小作坊。她购来两台旧式织布机，请其大哥作技术指导，自产自销，薄利多销。家庭小作坊开设一年左右，由于市场形势起了变化，一些投机奸商垄断棉纱市场，结果迫使这间小作坊无法开下去。

　　林采芹是一个有文化的知识分子，解放前当过教师，做过出纳，小作坊闭歇之后，是可以向政府劳动部门申请供职的，但她没有提出申请。为谋求生活出路，遂向市公安机关申请去香港谋生。由于她出身于华侨家庭，市公安局很快就批准她出境了。

　　1950年秋，林采芹只身到了香港，先住在庙街一个亲戚家中。当时香港还在英国殖民统治下，寻找工作并非易事。她通过亲戚的关系到香港待业介绍所登记失业，要求安排她工作。她在亲戚家中等了几个月，才被介绍到一家会计事务所做审计工作。她说，每月工资仅200港币，但比起香港一般的工人工资已高得多了，工人每月工资只有50-60港币。

　　香港，是个资本主义花花世界，舞厅、赌场、妓女馆等，到处都有。林采芹是个未婚的姑娘，她除了白天工作外，那些乌烟瘴气的地方都不去，而利用一切时间学习财会、审计等业务知识，使自己尽快适应这项工作。

　　林采芹身居香港，心想老家。她崇尚孝悌，知道母亲年迈，兄嫂家庭生活困难，侄孙尚很年幼，急需她经济上的资助。于是，她省吃节用，把积蓄下来的工资，不断托亲戚朋友带回家中，补给家庭解决生活困难。

　　林采芹在香港会计事务所工作了10年。她感到在香港当一个小职员，凭几百元工资收入，成不了大业。于是，她毅然决定，离开香港，去巴西谋生、创业。

（四）

　　巴西联邦共和国（以下简称巴西）位于南美洲东部，东濒大西洋。面积为8547403平方公里，约占南美洲面积的一半，人口16310万，是南美洲人口最多的国家。巴西不但土地面积大，人口多，而且也是南美洲经济最发达的国家之一。

　　巴西圣保罗市，人口948万，是巴西的最大城市，是全国商业、金融和交通的中心。1960年冬，林采芹乘外国客货轮离开香港，抵达巴西圣保罗市。她先住在一位青田籍旅巴西的同乡华侨家中，首先了解城市生活环境和地形地貌，以便日后在这里谋生、创业。当时，圣保罗市及近郊农村，社会都比较稳定。20世纪60年初，浙江青田籍华侨在这里创办企业、经营中餐的寥寥无几。而大部分人在圣保罗市从事行商小贩，挈卖台布、台巾等小商品为生。因为巴西从城市到农村，城市居民和村民的家中都用台布、台巾等装饰，以示卫生美观。刚到这里的林采芹，开始创办织带厂，创利润后，也跟随同乡做挈卖台布、台巾等小商品生意。她从圣保罗市批发商店购来台布、台巾等去市郊农村贩卖。开始，她碰到的主要困难是语言问题。巴西的官方语言，是葡萄牙语。为了扫除语言障碍，她利用星期日去葡萄牙语学校学习语言。由于她中文水平比较高，学习语言进步很快，不到一年时间，便掌握了常用的葡萄牙语。

　　语言是人们的交际工具。林采芹学会基本的葡语之后，经营小本生意就方便得多了。她一个人经常往返于圣保罗市与市郊农村之间，贩卖台布、台巾及其他小商品。她不去找对象，也不想开创大业，凭着自己的才干与经济条件，平平安安地在巴西圣保罗市艰苦奋斗了近40年之久。

　　笔者询问林采芹女士：“你在巴西奋斗了这么久，究竟积聚了多少财产呢？”她答道：“我没有多大财产，只是个人够用，略有节余。”笔者又问：“你在巴西奋斗了近40年，外国与中国温州相比你有什么感想？”她说：“外国千好万好，不如中国故乡好！中国改革开放后，发展很快，各方面都超过巴西，祖籍国是我最好的归宿。”

　　的确，年近九旬的林采芹女士，在她老家——温州几个内侄的反复动员下，终于在1999年1月离开了巴西圣保罗市，回归阔别半个世纪的第二故乡——温州市，颐养天年。2007年8月30日，林采芹女士因病在温州仙逝，终年95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