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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去的记忆(下)

2010-09-13 18:09:30

  同窗好友罗慧吾先生(如今已是马来西亚体育界知名人士)先后两次在槟城大伯公庙前的大排档设螃蟹宴招待我,一次是送行,一次是接风。先说送行吧。我是1952年10月21日那一天离开马来西亚的。离开前一天的下午,我佯称学校安排毕业班同学在海滨度假,带上几件换洗的衣物,匆匆告别家人,直奔罗慧吾先生家。那天晚上,他在大伯公庙前的大排档设螃蟹宴招待我,别无他人,只有我们宾主两人,畅谈通宵。马来西亚是海岛国家,常年盛产螃蟹。那一天在石桌上的螃蟹特别肥大,味道鲜美,我们两人到底吃了几只,说不清楚。

  罗慧吾先生在这里为我送行,用心良苦。我们知道大伯公是海外华侨华人的民间信仰,他们相信在航海技术那么差,加上官吏的重重阻扰(明清时期都实行海禁),能安然无恙地到达南洋谋生创业,靠的就是大伯公等诸神明保佑,所以,他们一直供奉礼拜这些神明。我此番归去参加祖国社会主义建设,也要漂洋过海。说来也巧,我乘坐的这只轮船航行到太平洋与印度洋交界处时,碰到了”30年一遇“的大风浪,船上下颠簸,人仰马翻,滴水不进,最后还是雨过天晴,平安无事。似乎大伯公在冥冥之中保佑我。

  半个世纪后的1991年底,我偕妻返马探亲,罗慧吾夫妇又在这里摆上螃蟹宴给我们接风,在槟城的几个同窗好友都参加,热闹非凡。与当年的情景相比,此番我的心情与上回迥然不同,我在人生的道路上经历了许多挫折与坎坷,取得了些许成就,几十年后在老地方与老同学相聚,重逢的愉悦无法用语言来形容。我们相约今后在杭州与槟城再相会。

撕碎证件抛大海

  离开槟城时做的一件事,我至今仍认为是我平生做得最漂亮的,那就是在槟城移民局官员来收回我的身份证时,我当着许多人的面将身份证撕成碎片抛向大海,以示永不回来的决心。

  买船票时,轮船公司的职工告知上船时必须执有打过预防针的证件,于是我到医院打了一针,取得证件,就走人了。

  离开那一天,有七、八个同学来送别。他们与我一道坐上汽艇,往客轮停泊的大海驶去。我们8、9个人刚好坐一船,有说有笑。突然有一只小汽艇往我们这边开来,越来越近了,只见一个英国佬朝我们喊话:“哪一个离开槟城的?”我大声回应:“我!”“把身份证缴出来!你要考虑好,离开了就不能再回来”。我心里想,你们英国人是占领者,日本人来时你们逃的最快,日本投降了,你们又回来了,你们有什么资格说三道四。我一怒之下,将身份证撕得粉碎撒向大海。当时好多人拍手称快,英国佬无奈,只好掉转头离去。

  当轮船到新加坡港时,十几个缅甸侨生上船。在船上的七天七夜里,我们欢聚在一起,无话不说。据他们说,同样是英国殖民者,缅甸的英国殖民者更可恶,他们申请离开时,不仅要盖手指印,还要盖脚趾印,宣誓永不回缅甸。这样看来,我算是幸运的。

回国船上遇知音

  在回国的客轮上我结识了一位印度朋友。当时我们交往的情景,如今仍然历历在目。

  我的这位印度朋友名叫辛格,个子瘦长,皮肤黝黑,年约20岁,侨居新加坡,我和他确实有缘分。当年东南亚华侨回大陆的只准购统舱票,这是敌视新中国,歧视华侨的措施。对我而言,就是让我买头等舱还是二等舱,我也买不起。统舱即底舱,条件极差,人多空气浊,席地而睡。我憋得难受,只好往上跑,到甲板上看海,呼吸新鲜空气。辛格坐的是二等舱,房间恰好在统舱右侧上去的楼梯口,是我上下必经之处,因为碰面的机会多了,一回生两回熟,我们就交上了朋友。

  辛格是英文9号位毕业(相当华文高中毕业),讲一口流利的英语,这次他是先乘轮船到香港,然后转乘飞机到日本留学。我英语、巫语、印地语都略懂一点,混合起来使用,勉强可以与他交流。几天下来,我和他谈得很投机,无所不谈,我上甲板的次数也少了。

  回忆起来,我们当时谈得最多,还是政治。从谈吐中,我了解他的家境不错,但印度人与中国人一样,在海外被人当成二等公民,无法尊严地生活。人活着靠口气,我们要自由,要尊严,要人格,要平等。根据当时的形势,我们谈到了朝鲜战争。他也认为美国手伸得太长,跑到亚洲来干预朝鲜半岛的事务。我试探性的询问他对中国出兵朝鲜有何看法,不料他很支持中国的抗美援朝、保家卫国的行动。我告诉他,我这次回去,如果祖国需要,我会参军去朝鲜打仗,他笑起来说:“你年纪太小了,还是读书吧!”

  轮船驶进香港维多利亚港的前一天,通知下来说,轮船停泊时,回大陆的客人不能上岸观光购物。我当时气得肺都炸了,自己的国土不能上去看看,岂有此理!他安慰我说,英帝国已经是日落西山,耀武扬威的日子不会太长了,香港迟早要归还中国的。他的一些看法有前瞻性。港英政府不让我们上去,除了歧视外,还怕我们滞留香港,其实我们这一批侨生一心一意要去的就是大陆。轮船停泊在维多利亚港的那一天,正是我和辛格分手的日子,因为我和他各奔东西,都在深泊之中,没有固定地址,因而失去了联系。如果他还健在,已是年近八旬的老人了。我在此祝他幸福好远。

港英警察讨没趣

  从香港到九龙,我们这些回大陆的客人(大多是侨生)是被荷枪实弹的港英警察押送过去的,我第一次尝到了当犯人的滋味,第二次是在那“十年浩劫”当中尝到的。

  港英当局不要说让我们上岸到香港去看看,连我们从客轮到九龙火车站乘车这一段路,都不放心让我们自己走。那一天上午九时许,几艘汽艇向客轮驶来,从汽艇里跑上几个警察,看面孔,听口音,都是中国人。他们对付我们确实像对付犯人一样,一脸凶杀相,操一口广东话,好像在说:快快快!不要随便乱动听指挥。上了汽艇,待我们坐定后,他们开始进行宣传了。他们说:大陆是共产党统治的国家。在那里,什么都要共产,连老婆都要共产。那里苦,老百姓吃不饱穿不暖。那里没有自由,思想僵化,讲话一个调子。他们活不下去,往我们香港跑。

  他们一个接着一个,轮番轰炸一样,向我们进行反动宣传,企图动摇我们回大陆的决心。他们那里知道,我们回来下了多大的决心,也做出了多大的牺牲。他们的胡说八道,只能说是枉费心机。我们装着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我们个个面无表情。他们误以为我们不懂广东话,过了一阵子,有一个警察用不纯的普通话对我们重述前面讲过的话。其实,我们海外侨胞特别是东南亚的侨胞,个个是语言专家。我们每个人至少懂得五种语言,因为我们生活在不同种族不同民族中间,要来往交流就必须学会对方的语言。比如,我生活过的马来西亚,那里的华侨华人都会讲福建方言、潮州方言、广东方言、英语、巫语、印地语等等,当然,水平不太高,多是“洋泾帮”。

  他们试来试去,我们当中没有一个人作出反应,也没有一个人提出问题,知道这回自讨没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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