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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时期虹桥平原的“破天荒”治水

2014-09-17 16:05:20

民国时期虹桥平原的“破天荒”治水

文/朱有发

  乐清是浙南著名水乡,也是沿海台风水灾多发地区,治水历来是造福百姓的大事。今细读民国三十七年(1948年)朱镜宙(浙江乐清人,字铎民,著名南洋华侨史专家)《乐清万桥天顺陡落成记》,回忆成因经过及实地察看遗址,再与当下浙江全民“五水共治”联系起来,心中不免激起阵阵涟漪,敬佩之心油然而生。

  天顺陡的落成,不仅圆了虹桥平原几代百姓的夙愿,载入乐清近代全民除水害、兴水利的“破天荒”治水史册,而且还深切流露出朱镜宙情系家乡、报效桑梓的精神境界和坚韧意志,传递着一种正能量。据《乐清县志》记载,“抗战胜利后,朱镜宙回乡休养期间,为首在家乡开凿壶瓶颈水利工程,受益农田16万亩。”

  圆几代百姓夙愿,载入民国治水史册

  水是生命之源,没有水人类无法生存,但水也是人类之祸,洪水泛滥不仅大地淹没,庄稼受损,甚者可致家破人亡。“时当夏秋,海表飓母,间岁肆虐,拔木发屋,震簛丘陵,山洪四发,平地积潦如海,动成大浸,道馑相望,不知几经岁时矣。”朱镜宙回想起自己年少时目睹的家乡虹桥平原每当台风袭击造成灾害的场景。改革开放前,虹桥平原一直被称为“浙南粮仓”,是乐清的重要产粮基地。水稻作为主要农作物,不仅解决了当地百姓的吃饭问题,还是他们的主要经济来源。“虹桥的水稻分早稻、晚稻二季,而晚稻对于百姓来说尤为重要,如果丰收,一年生计即可全部解决,否则难免有饥寒之苦。”朱镜宙回忆说,“八月的白露节,又是晚稻丰欠的大关键。”

民国时期虹桥平原的“破天荒”治水

《乐清万桥天顺陡落成记》

  “白露淌,淌个断无种”是虹桥平原民间流传的一句农谚。意思是说,到白露时节,如果发洪水影响稻作,会使稻作颗粒无收,甚至连第二年的种子都被淌个干干净净。白露节的洪水为何会有如此严重的后果?农家出身的朱镜宙分析,在众多因素中有三点最为重要:首先,彼时适值晚稻开花,骤经大风雨的袭击,花被打尽,必致秀而不实;其次,白露是在农历八月十五前后,正值海水满潮时,暴风雨所带来的积潦,不但一时无法排泄入海,有时海潮还会倒灌,增加排水难度;再次与地理有关,万桥是虹桥平原众多河(溪)流汇合入东海的“西干河”必经之地,该地有大小回流二处,称为“大壶瓶颈”、“小壶瓶颈”。水流至此,无法直泻,一片汪洋,遂成泽国。致使稻作之已实者,因被淹故尽皆发芽,无法作为食用。

  “顾非乡先贤创始于前,诸有司继起于后,上协天时,下得人事,安能于期年间,成吾邑有史以来未有之事功,若是其易与?”朱镜宙参加过孙中山二次护法战争,执掌过北伐部队军需后勤,担任过甘肃陕西两省财政厅长,一生所做的大事小事可说数不胜数,不仅阅历富厚,身经百炼,而且成绩斐然,名声在外。为何万桥治水给他留有如此壮怀激烈之感言,甚至还将它称之为“吾乡有史以来破天荒的水利工程事业”呢?据《乐清县志》记载,“民国三十六年(1947年)十二月,历时16年的虹桥壶瓶颈水利工程建成。”由此可见,该工程从初建到建成时间跨度达十六年之久,非一般项目所有。朱镜宙在晚年回忆中说,选址万桥壶瓶颈挖渠设陡一直是虹桥平原百姓多年来的一大心愿,由于工程所需要投入的资金数额庞大,没有得到充分解决,以致工程拖了又拖,始终没有建成。在他脑海中印象最深刻的一次是民国二十六年(1937年),“前辈们也曾在这里凿渠以畅其流,设陡以时其泄,束堤以固其防,但是工大费绌,终未有成。”“那时我在四川,闻悉其事,乃发愿以竟其功。”

  加之在朱镜宙接手时,有来自温州各地的工程师做过预算,“论工值八千万金。”八千万元的工程建设经费,现在看来或许算不上什么大数额,但是对于抗日战争爆发后,国难当头,民不聊生,百废待兴的那个特殊年代,确实是一笔大数目。更值得一提的是,万桥天顺陡后来得以落成,不仅凝聚了当时虹桥镇及其辖区的天成、望杏、东联、石帆、五权、淡溪、西联七乡的37302名劳动力,而且还得到了包括浙江省政府、温州行政专署等五级官民的全力支持参与,真正可谓“全民治水”行动。

  讲述五级全民治水,书写事业来之不易

  在万桥治水建设的成因经过上,朱镜宙作了较为详尽表述。“关于凿河筑隄的经过,说来颇不简单。”据他回忆,抗日战争取得胜利后,他由四川东归之日直接前往杭州省府,面谒了时任浙江省主席沈鸿烈,并详细报告了家乡虹桥平原常因台风大水造成的严重灾害和百姓多年的迫切愿望,以及其个人有志带头修建水利的意愿。

民国时期虹桥平原的“破天荒”治水

修建于道光十五年(1835年)的小型陡门桥天成陡门

  在听完朱镜宙介绍后,沈鸿烈当场告之,“今年我的施政方针就是在水利,你来得正巧,我替你介绍温州专员余森文。”沈鸿烈的爽快答复,不仅给予朱镜宙有力支持,并且增加了他为家乡治水的决心和信心。事后朱镜宙回忆说,“就凭这样一句话,完成了吾乡有史以来破天荒的水利工程事业”。

  于是,朱镜宙带着沈鸿烈的介函又急忙找到时任浙江省第八区(温州)行政督察专员兼保安司令余森文。当得知情形后,余森文同样满怀喜悦地对朱镜宙说:“这也是我的职责。”并将此事批转给时任乐清县长陈诫,由其率先发放“联总”救济麦粉五十吨,用于解决万桥水利建设的人工用粮问题。有了省政府主席、温州行政专员、乐清县长等三位地方行政主官的一路“绿灯”,朱镜宙在虹桥平原上顺利组建了“虹桥区水利建设委员会”。

  在《乐清万桥天顺陡落成记》这篇“千字文”里,不仅载记了那场曾经发生在乐清虹桥平原的全民治水经过,而且还向世人讲述了当年现场的一个个动人故事。朱镜宙回忆,水利委员会组建后,当地百姓欢欣鼓舞,纷纷响应,主动要求出资出力。当得知筹集到的资金与工程商要求还有很大缺口以致协议久久不能达成时,万桥当地热心人士万安、万维才、万振德、万方敖等提议,万氏自从先世宅居这块土地已有一千多年,万桥地处虹桥平原尾阊,受患最为深刻,假如陡门能够落成,子孙世代都将蒙受其实惠,愿意以三千万金承包筑建陡门工程。听此,大家齐声都叫“好”。当协议终于签订后,万安与万维才俩人私底下计算费用应当超过一倍,为此,大家又各自预先捐输资产,设法共得农田三十五亩备用于偿逋。

  陡门开工后,“壶瓶颈”取直拓宽工程也随之动工。据朱镜宙介绍,河渠挖掘任务是在余森文专员、陈诫县长亲自商议下确定的,并按照当时的劳动服务条例,各视其利差,画地划分给虹桥镇之七乡,派义务役工分担完成,如:“虹桥镇得三十三米、天成乡三十七米,望杏乡三十六米,东联乡三十五米,石帆乡三十三米,五权乡二十五米,淡溪乡六米,西联乡五米。”河渠的挖掘花费了三个月时间,总共用了18509名劳动力。更难能可贵的是,当河渠刚刚挖成经费又用尽打算收工之时,县长陈诫闻讯说,“独堤以费辍。是吾耻也!”于是,他再次下拨“水利征谷”四十五石(石:重量单位,一石等于一百二十市斤),最终将堤坝修建完成。

  朱镜宙在落成记中还对建设过程中付出大量心血的有功人士做了一定记述。如:“督征调者,虹桥警察所长章崇志也。”“服务令下,群情观望,率先负来者,虹桥镇长倪焕之也。”“民难图始,先垫钜金者,东联乡长吴就中也。”“若夫栉风沐雨,浴日冲寒,不畏强御,不辞劳怨,百折不挠,始终其事,张纲一人而已。”万桥天顺陡落成后,当地百姓眉开眼笑,面带喜色,奔走相告,甚至逢人就自豪地说,“今而后,吾之子若孙,庶几得免于鱼乎?”

  为纪念万桥治水项目合乎人心、顺应天命,虹桥平原的百姓用民间最朴实、最厚道的方式,取陡门名为“天顺陡”,用温州行政专员余森文、乐清县长陈诫的姓氏分别命名为“余公渠”、“陈侯堤”,这种同时取用两位两级地方政府主官姓氏来铭记他们突出贡献在当地实属首例。

  据记载,朱镜宙为首倡导修建的万桥天顺陡治水工程,动工于民国三十六年(1947年)六月,十二月完工,工程总耗费了37302名劳动力,一次性用了松木680棵,块石1250方,板石755方,石灰4103箩,人工挖河渠长210米,河面宽25米,河底宽9米,河深3.5米,受益农田16万亩,人口8万人。

  蕴藏个人深厚乡情,流露无尽爱乡情怀

  朱镜宙一生虽然长期在外,但始终眷念着家乡,街坊至今留传着许多有关他行善的典故。引其话而言,“自宣统二年(1910年)考入杭州官立浙江高等巡警学堂(后并入浙江公立法政专门学校)后,就奔走四方,后来偶尔回一次家,又匆匆离去,所以对家乡总怀有一种说不完的记忆和深深的眷恋。”“当抗战将近尾声,还乡在望,我于桑梓之邦,急想做两件事:一是积谷;二是水利。”

  是什么原因促使朱镜宙如此心切要为家乡做事呢?朱镜宙在《敬恭桑梓》文中有过这样的表述,“我的小康家庭,曾因台风而成为破落户,我的母亲因台风而几乎丧失生命。”

民国时期虹桥平原的“破天荒”治水

当地百姓为纪念陡门而建的公园凉亭,上有楹联:虹陡潮声疑作霖雨,狮山唇气幻成楼台

  朱镜宙在晚年回忆中,关于这事件的动机还有另外一段因缘。那是早在民国二十六年(1937年)春天,他携带夫人章展和女儿人娴回乡扫墓,当距离竹屿大约五里多路程时,路旁有两个农夫在一起耕地,看见来了三乘藤轿一肩行李,好奇问道“轿往哪里去?”轿夫答“去瑶岙。”“是否朱铎民先生回来?”“是。”当朱镜宙听到农夫接连说了好几个“汪好献”(虹桥平原方言,“现在很好”的意思)时,说自己几乎感动得流出了眼泪。“我是一个贫无立锥的穷措大出身,在故乡父老的心目中,总算奋斗有些成就的一个。只此,‘汪好献’三字是含有无限欣慰与盼望的浓厚人情味在内。自愧频年奔走,视故乡如传舍,未能稍尽绵薄,不料一般父老识与不识,对我竟寄以这样地热情期待与殷切的盼望,人非太上,孰能忘情?所以从那天起,我就发愿有生之年,当替桑梓做些事,以报父老的厚意。”“储谷备荒与凿河筑陡,都是‘汪好献’三字所促成的。”

  沧海桑田,时过境迁。随着社会的发展和变迁,万桥天顺陡在完成历史使命后,如今已一去不复存在,留下的只有河流北岸依稀可见的凿有两条“闸槽”的陡门石端,旁边取而代之的是一座新建的“天顺桥”,还有当地百姓为纪念陡门而建的一处公园,坐落其中的六柱型“山海亭”凉亭上的楹联:“虹陡潮声疑作霖雨,狮山唇气幻成楼台”,似乎向世人诉说着昔日此处的景象。

  据退休后一直热衷于力张保护陡门遗址的热心人士、68岁的万金亦介绍,由于又一次的围海造田推进,1967年在距离天顺陡门东侧近2公里的入海口建造了一座“红卫陡”。至此,天顺陡不再承担泄洪功能。2009年,为方便百姓车辆出行、河道治理,当地政府在天顺陡上游60米处新建了一座“天顺桥”,十分可惜的是,拆除了老桥同时也拆除了天顺陡门古迹。他还感慨万分说:“虹桥区域上的每一座陡门,都是虹桥平原形成和历史发展的历程碑和百姓战天斗地的丰碑。追寻一个地方发展中逐渐淡忘、消失的记忆,往往最能令人感受到当今社会发展和百姓美好生活变化的来之不易。”(乐清市侨联供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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