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舌尖乡愁(一)

2010-02-08 20:51:44

舌尖乡愁

胡 丰

冻米糖

  提起过年,就想起那冻米糖。

  腊月里,随风飘来一缕缕香甜的气味,接着传来阵阵“嘡、嘡、嘡……”木板敲击声,而后就是均匀的“嗦、嗦、嗦……”的刀切声,不用问就知道,一定是谁家在切糖了。这香味,这声音,在空中荡漾开来,一直漾进人们的心里,是那么温馨、香甜。过年的气氛也变得越来越浓。

  切糖,最高兴的自然是小孩,蹦蹦跳跳,又喊又叫。“嘘!”大人连忙摇着手不让出声,不许乱跑,不准串门。据说,这时候要是“糖鬼”撞进来,做好的米糖就会塌倒,糖汁也会“走”掉。这样米糖就切不成薄片,吃起来也不香甜。所以切糖,都是关上大门,悄悄地做。不管信不信“糖鬼”,但是祖上就这么说的,谁也不敢不听。

  冻米糖,白花花的米粒,胖鼓鼓、油亮亮的,上面撒上红丝、绿丝,煞是好看。咬一口,香香、甜甜、松松、脆脆,很诱人。在我家乡的农村,每逢过年,几乎家家户户都有这个传统食品。

  吃,若不仅是为了填饱肚子,就是一种文化了。冻米糖,不是简单的米饭加糖。人们发现冻过的食品就有一种特殊的风味,像冻豆腐就特别好吃。冻米糖,顾名思义也离不开冻。选上好糯米加水,蒸烧成饭摊开,在天寒地冻的夜里,放露天冻。而后,晒干,搓成一颗颗。然后,放锅内炒或放油锅炸,最后加糖汁拌和,并切成片。这里熬糖汁是关键,白糖内加饴糖的配比要恰当,时间也要掌握合适,老了不行,嫩了也不行。我想,所谓“糖鬼”的秘密大概就在这儿。而我只想为食客,而不曾动过手,自然发现不了什么秘诀。

  过年了,就爱吃冻米糖。吃着,吃着,舌尖上的滋味竟会带出许多心绪。闭上眼睛似乎又见母亲端着一盘子,笑盈盈地走来……

  哦,冻米糖!

年 糕

  过年吃年糕,这是各地都有的风俗。“粘粘糕”谐音为“年年高”,寄托着人们美好的祝愿。正如有清诗云:“人心多好高,谐声制食品,义取年胜年,籍以祈岁谂。”

  年糕种类很多,北方多用粘黍(小黄米)之类脱壳磨粉,加水蒸制为黄糕,也有用高粱米、豆类的。而南方用上等粳米,或在粳米中加糯米制成的白糕。广东还有加芋艿粉、荸荠粉等制成的年糕。

  舂年糕是农家过年的开场大戏。

  在我们金华,一到腊月,浸米、磨粉、蒸糕……村里挨家挨户就忙开了。随着袅袅炊烟的升起,热气腾腾的米团出笼,“嗨、嗨”舂年糕声音的飘荡,人人脸上漾起笑容,喜气洋洋。笑声从河埠头、厨房到厅堂荡开来,过年的气氛也一天天浓起来……

  舂年糕是很热闹的。将蒸熟的米团倒入石臼内,由两个壮汉轮流挥动大木锤舂,另有一个人将石臼内的米团上下不停翻动。不管天多冷,无论多壮的男人,只要舂几下年糕,很快就汗流浃背,气喘吁吁,不得不换上另外人继续。这时正是村里年青小伙子比试比试的好场面。手工年糕舂得越透,越韧,越好吃。舂好的年糕从石臼拿出来,即压制成形。有的做成块状,有的条形,象征着金砖、银砖,金条、银条。新年财宝滚滚而来,想的都是发财梦。但我们金华人却是将年糕做成圆形的,像一面大铜锣。什么意思呢?我想,就是意味着大吉大利,大团圆。金华人最相信的不是发财,而是团圆。盼的就是一家人和和睦睦,亲亲热热,平平安安、团团圆圆。年糕作为礼物送人,也要在圆圆的“大铜锣”中间贴上张小红纸,以示吉祥如意。

  新舂好的年糕,热气腾腾,主人总要请大家趁热尝尝。这时,尽管吃,大人小孩你一块,我一条,蘸上红糖吃起来,又香又甜。手巧的男女一边吃一边就用年糕做起猪、狗、牛、虎……栩栩如生的动物,当然也有金元宝、金銮殿、孙悟空……

  年糕一般晾干后,浸入清水中,久藏不坏,可以吃到第二年春天。儿时放纸鹞,迎着春风,总要唱:“纸鹞放得高,回家吃年糕;纸鹞放得低,回家抱弟弟。”如今,都是独生子女,回家没有弟弟可抱。回家吃年糕,那当然不难。现在一年四季都有,只是都是机器轧出来的机制年糕,吃起来就是不及手工的好。吃的方法很多,炒年糕、汤年糕、蒸年糕、炸年糕……。咸的,我喜欢吃腌菜肉丝冬笋炒年糕,甜的,自然要算桂花糖年糕了。

  按金华的风俗,年初一早餐都要吃年糕,讨个“年年高”的利市。但是,年初一不能动菜刀、砧板,不能扫地、擦桌子。据说这天是菜刀、砧板、扫帚、畚箕、抹布的休息日。所以,母亲总是在除夕晚上就将年糕、肉丝、冬笋先切好,桂花、白糖等备齐。在新年的阵阵鞭炮声中,我们一起床,黄澄澄、香喷喷的炒年糕就端上来了。“吃年糕哦!”随着母亲的一声招呼。我们一个个欢叫起来,“哦,吃年糕,年年高!”……

金华馒头

  馒头,各地都有,尤其在北方更是人们的主食。谁没吃过?但是金华馒头,独具一格。

  一般馒头像一只长枕头,而金华馒头却是扁圆的,上面还盖上一颗红红的仙桃,或是一个大大的寿字。白白胖胖,宛如小孩红彤彤的小脸蛋,又像是十五的满月。热气腾腾的金华馒头一端上筵席,就有一种喜气洋洋、热烈吉庆的气氛。所以每逢节日喜庆馒头是不能少的。

  金华馒头特别软,一般都是夹上红烧扣肉吃。做红烧扣肉的猪肉要选上等的金华著名特产“两头乌”的三层肉,加水和少许料酒,用文火煮熟。捞起,切成片,有精,有肥,有皮,再加入酱油、老酒、红糖,回锅烧酥。这样的扣肉装盘,色泽鲜艳,香气扑鼻,令人馋涎欲滴。夹在馒头中吃起来,肥肉嫩,精肉香,肉皮粘,味道好极了!

  在我们家乡,过去每逢过年时节,凡是上了家谱的男丁都可以从祖宗祠堂里领到一份食品——两只馒头夹一大块红烧肉。我的哥哥就说曾背着我去领过,但可惜我已记不得了。因为等到我记事时已回到城里居住,自然就不可能再去分享那份馒头了。提起我们村那胡姓大祠堂——我们叫明厅,倒真是很了不起的建筑。正门用巨大的花岗岩构建,墙是由雕花的巨砖砌成。门口有两根高高的大旗杆,里面大厅的屋柱,每一根都得由两人才能合抱。至于那牛腿、雕梁、雀窗更是精致非凡。一天看电视正是本地新闻,看着,看着,嗨,那不是我们村的大祠堂吗?只听主持人说,发现一座明清时代宏伟精美的大建筑……哈哈,这么大祠堂,天天都能见,谁也不曾藏起来,“大跃进”年代还做过大食堂,怎么能叫发现呢?一直来我们自己有眼无珠,漠视古建筑吧?!这话离题说得太远了,还是回头说馒头吧。

  金华人把馒头看成是利市、吉祥物,是和平、友好的大使。每逢喜事宴请必不可少。要是碰上什么倒霉事,赔礼道歉除放鞭炮外,也必要送上一篮馒头,以解秽气。记得一年,楼上房客不慎打翻了马桶。那时的房屋都是土木结构,其景象可想而知。房客给楼下主人赔礼就是放鞭炮,送馒头。那年,我还小,但却编了几句顺口溜,在楼下和几个小伙伴调皮地喊:楼上佬倌,半夜三更,“啶零嘭啷”,马桶“啯拆”……

  楼上房客不好意思连忙又下来,把馒头塞到我们手上。嘿,馒头真灵,我们一个个都“哑”了——拿了馒头就往家跑哦!

“三和菜”

  金华人过年,每家每户都少不了有一只“三和菜”。

  “三和菜”是一只素菜。顾名思义,是三样菜“和”在一起。一般用腌菜、豆芽、豆腐干。实际上,却往往“和”进更多的菜,如千张丝、白萝卜丝、红萝卜丝等等。但都是素的,没有荤腥,用的油也是素油。各自炒好,最后放锅内“和”一起炒,成了素什锦。

  小时候,物质匮乏,难得吃到荤腥,所以逢年过节,筷子如长着眼睛,尽在鸡鸭鱼肉的碗盘子中转,对于放在桌上的“三和菜”很少有筷子光顾。面对风风光光的“红烧肉”、“白切鸡”、“卤板鸭”、“狮子头”……“三和菜”就像一个弃儿,自惭形秽,孤孤单单、冷冷清清,站在边上无人答理。就这样,一次次端出来,又一次次端进厨房里,直到过年的菜全吃光了,人们才想起它,而此时年味早就没有了,生活就像平时一样,青菜、萝卜已成了当家的主菜。

  “三和菜”如同小草,因为太普通了,所以常让人不屑一顾。然而,真的没有了“小草”,人们又怀念起它。

  慢慢长大,一次次品尝,越来越觉得家乡的“三和菜”不一般,细细咀嚼,其味无穷。

  细想想,先祖给我们留下的这道菜,是非常理性的。它讲究的就是营养的平衡。节日里在吃了大鱼大肉后,感到有些“腻”,换换口味,吃上一点“三和菜”就特别清新、爽口。如若胃口不开,来一碗泡饭,添上几箸“三和菜”,胃口顿开,好吃!你不信,试试。

  我甚至想,“三和菜”是富有哲理的。用的都是腌菜、豆芽之类最平常不过的素菜,大家都是普普通通的,谁也不嫌弃谁,谁也不嫉妒谁,谁也不压制谁,平等相处,互相包容,因而其味独特且多样,各显其色,各尽其能。这当中不正是古人“以和为贵”中庸思想的实践?

  “三和菜”是百姓菜,弹奏的正是和谐之音。吃着它,给我无穷的遐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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